纸，下了决心道：“新贵不配合，我就自己再做一个新贵柜台！”

    同事们一起望向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震惊能形容的。江竹喃喃道：“终于疯了……”

    尚玫并没有去辩解，也许她是真的疯了也不一定。这种疯狂是她冰冷表面下，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她永远不可能摆脱这些，也不想摆脱。天真也好，莽撞也好，她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永不回头。

    尚玫说的做个新贵柜台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利用导购台，在角落里打了个横幅而已。一个小小的角落，昏黄的灯光之下，看起来如同被遗弃的小狗。傅燕发现后，为这事与她大吵了一架，却奈何也说不动她。

    信的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讲，同事与闺蜜们对她这着魔的举动委实不理解，只是幸好，仍然一如即往的无条件支持了她，这是令她最感激的。

    她把计划命名为“逆向宣传的真实广告效应”。在圣诞时做个“诚实销售计划”，不可以向顾客含混其词，不可以夸大其辞，不可以把缺点避而不谈，甚至不可以在顾客面前只提优点，缺点必须一一讲出来。一旦商品在售出后发现未告之顾客的缺点，将全额返回购买费用。

    接着，元旦来了。

    元旦那天早上，尚玫颗粒无收，她呆的角落甚至没有顾客多看几眼。虽然人流量是大了许多。可许多是老顾客，进来以后便直奔熟悉的专柜。购买后，才会随意地逛逛，购买欲大减。在看到尚玫打出的宣传语“我们需要说出缺点”时十分好奇，却大多看看便离开。偶有两三个驻足观望的，也只是听听，便带着一脸犹豫离开。

    阴云聚拢在尚玫心头，然而，太阳总会穿透云层，就像冬天总会过去。

    第一个顾客是个小姑娘，尚玫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张脸。带着好奇的神情听她介绍了半晌新贵的产品后，便说道：“那你带我去看看吧。”

    向小姑娘做介绍那几分钟，尚玫觉得比几年还漫长。当她带着顾客走到新贵专柜时，傅燕的脸色有些微愕然，又很快摆出笑脸，准备迎接顾客。然而她却没有把顾客交给傅燕，而是自己接待一直到对方买完东西离开。

    尚玫顾不上管傅燕的感受，顾客一离开，她便返回了自己的角落。令她意外的是，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其中更有一个熟面孔——那位买了羊毛大衣的中年女士。见到她时，中年女士露出一丝笑容：“果然是你，这办法还真只有你想。”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确实不错，今天我想买双鞋子，有什么好推荐？”

    尚玫怔了怔，露出尴尬的笑容：“我这个活动只有一家品牌参加，其他的品牌不参加。如果您不介意，请向其他品牌的专柜小姐咨询吧。”

    “胡闹策划”获得顾客的消息早在纽约之秋不径而走，离得近的几位导购一听见这话，立刻围了上来，吱吱喳喳地向中年女士发出邀请。只不过，这位女士显然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做，淡然道：“这样啊，那我就回去吧。”

    尚玫急忙道：“您可以去别的地方……”

    中年女士高声打断了她的话，带着不屑说：“钱可以买到东西，可买不来诚实。不是你这样的，我哪里能放心？”说着，瞪了眼其他导购小姐道，“别拿我们顾客当冤大头！可惜了，只有一个柜台参加你的活动。”

    等中年女士离开后，尚玫那个小角落里，太阳在逐渐穿破云层，洒落在她身上。一个、两个、三个……等临近中午吃饭时，她的嗓子已经哑了，而她的导购台前，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不仅有直接上来询问的，还有在商场里逛了一圈，目睹她的做法，又返回来请她去把关的，却又被她怀着遗憾拒绝掉。

    等到了下午，这样的情况有增无减，尚玫正忙不过来，恨不得长得三头六臂时，傅燕出现在了她面前。俩人乘着顾客挑选的间隙躲去柜台后面，互相沉默几秒后，傅燕首先打破了沉默：“让我来帮忙吧。”

    “帮忙不用。”尚玫说完，傅燕脸上的光芒立刻黯淡了下去，她微微一笑，道，“不过你如果想参加我的策划，那是欢迎之至。只不过，新贵的商品够不够格参加这个活动？”

    听到这话，傅燕扬起自信的微笑：“这一次我们在纽约之秋是最后的时候了，所有的商品全部经过挑选，你这个活动，我们不怕参加！”

    尚玫笑起来，十分钟后，她的导购台被移到了新贵旁边，大批顾客也跟着移了过去。新贵柜台每个销售小姐都不得不同时接待几个顾客，人人虽然眼冒金星，却笑得开心之至。

    当越来越多的顾客来询问这活动为什么不扩展到别的柜台时，尚玫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的声音。那是一个国外一线时尚品牌的专柜小姐，被顾客拉了来，正强撑出笑容对尚玫说：“我们当然也要参加这个活动的，对不对？尚玫？”

    这样的时刻尚玫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在受到嘲笑时，在受到欺侮时，在写下那封信时。这种时候，她就可以大度原谅这些人，给其他品牌机会，扩大自己的战果。这样做，她在纽约之秋将会获得全胜。

    事实上，她微笑着沉默了几秒，含着歉意对顾客说道：“很抱歉，这次活动预订参加的也只有新贵，您也看到了，我们有自信说出自己的缺点，并且提供最好的商品。别家品牌我不能保证她们的质量。非常遗憾，只能请您自行判断了。”

    别家专柜小姐的脸色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围，描绘精致的嘴角不住抽搐着，扭曲着表情送走顾客后。脱了制服换做便装立刻杀回了新贵，在拥挤的人群中故意大声道：“这都是国产土货，什么玩意儿啊！还赶不上国外品牌一个扣子！”

    尚玫没有想到对方会出此手段，一时之间有些愕然。令她意外的是，面面相觑的顾客们却平静地道：“谁不知道这是国产品牌啊，不过扣子嘛，这扣子可确实是地里种出来的竹子做的，不像上次我买的那家国外品牌，还说犀牛角呢，根本是塑料合成。扣子断了我才发现，气死我了。”

    “就是就是。”这一声后，人群中不断发出附和的声音，“上次那衣服，明明不是纯棉的，那家专柜小姐非说是纯的，结果买回去我穿没几天就过敏了，找鉴定又划不来，真是气都气饱了！还大品牌呢！”

    “还有我上次买的鞋子，可惜新贵只做衣服。”

    一片议论声中，尚玫再看那国外品牌的专柜小姐，早已不见了身影。她感激地望向最先出声的那人，却意外地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她挤过去，对那人说：“就算你来说，我也不能答应你的品牌现在参加活动。”

    烟薰妆脸上全是疲色，听见这话，却嘿嘿笑起来：“别傻了，就算现在参加，我也没把握敢说出所有商品的缺点。你这个活动不是谁都敢参加的。”

    尚玫有些犹疑地道：“你先前说的话……”

    “没什么。”烟薰妆拿出一根香烟形状的巧克力咬进嘴里，带着恶作剧的神情道，“我不是帮你，只不过觉得，老是国外品牌坐销售第一多无聊，偶尔国产品牌也可以坐坐嘛。”

    尚玫笑起来，她们俩之间，不用说谢谢。

    第二天，尚玫计划成功的消息在纽约之秋如同星火燎原般扩散开来。当那些没参加计划的品牌，看着顾客们转身离开时，纷纷坐不住了，向苏红申请参加，却被严厉地拒绝：“你们没有做好参加宣传的准备，商品都没有经过挑选。是想日后发生纠纷，让纽约之秋名声扫地吗？”

    这个尖锐的质问没人能回答，其他品牌带着愤恨的神情，眼睁睁地看着新贵的员工频繁往返于仓库与柜台间进行补货。

    新贵品牌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包括第一策划部混吃等死三人组，全部都投进了卖场里。宣传带来了巨大的人潮，不仅仅是一楼的时尚卖场受到惠及，包括二楼以上的奢侈品部，也时进斗金。不是打折，不是促销，不是抽奖，纽约之秋却在元旦截止的商圈大战中笑到了最后，销售量呈现几何形增长。

    最大的转变，则是专柜小姐们不再敢对尚玫横眉冷眼，热情的招呼与暧昧的眼神能在这寒冷的日子里把人给融化掉。尚玫这柄苏红打磨的刀子，终于在背水之地，亮出了冰冷的刀锋，狠狠捅了品牌方一刀。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失败者躺在地上痛苦的翻滚，饱尝后悔的滋味。

    新贵在纽约之秋销售额战争中大获全胜。本土品牌堂堂正正地击败了国外品牌，荣登销售额第一的宝座。历史上，自纽约之秋开始营业起，没有一家本土品牌能够做到。尚玫第一次尝到扬眉吐气的滋味，获得了完美的胜利。

    随着新一年的到来，这件事将会成为历史，也将成为新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终于完结了……orz

    第四章 站稳脚跟保持低调（1）

    尚玫的企划经过改良，被加入到纽约之秋的经营策略之中，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更让第一策划部的所有人在得知后，忍不住欢呼起来。

    对于她的奖励问题，江竹和赵蓉虽然预测她可能颗粒无收，不会得到任何奖励，闺蜜们也不看好，可蒋凤却一反常态，铁口直断她会有所得。这一次，她倒有所知道般附和了蒋凤的说法。赵蓉与江竹面面相觑之后，突然越过桌子，追上去闹着要她说出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混乱中偷眼看着蒋凤的脸，眨了眨眼，打死也没开口。因为她会如此笃定，是因为亲眼所见。

    元旦结束后，她撞见过一次蒋凤与苏红的狭路相逢。那是在大会议室外的阳台，尚玫来找一份资料，恰巧听见窗帘后有人谈话。她并不是那种喜欢听八卦的人，可是听见自己名字时，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驻足倾听。

    蒋凤的声音很好认，软绵绵懒洋洋，永远一付睡不醒的腔调：“老实交待吧，我才不信你这次是什么破釜沉舟之类的鬼话，那种话骗骗别人，骗我就算了。”

    从窗帘缝里看出去，苏红似乎笑了笑说：“你还是没变。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在圣诞之前，有人挖我去跳槽。”

    “国外公司？”

    “聪明。”苏红大笑起来，“国内也没几家公司会敢要我，不然就等着和纽约之秋互相看不对眼吧，最重要国内也没几家公司我喜欢的。”

    蒋凤从鼻子里喷出气来哼了一声：“你是眼光太高，不要说别人。”

    “就算是吧。”尚玫从来没听过苏红这般放松的声音，“现在你知道了，我早就找好了退路。失败了顺理成章地跳槽，如果成功了，那我更是可进可退。你居然会担心我？真不像你。你该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是啊。”蒋凤口气中的讽刺意味更浓了，“就像你当年做的事，真是算无遗策，完美得很！”

    苏红的笑声里带了点悻悻：“你还真是计较，多久前的事了。”

    蒋凤没有理这句话，话锋一转说道：“现在来看，你应该会给那丫头应得的奖金吧？”

    “当然，这是肯定的。不过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也太过护犊子了。”

    “没办法，咱小心眼。”蒋凤的脚步声响起，尚玫急忙惦着脚尖离开了大会议室，也就没有听见最后的几句话，“顺便说一句，不是我担心你，担心你的是那个傻丫头。她怕自己做不好，连累了你。看来我以后要给她灌点迷魂汤了，不然她那个直肠子，再这样下去肯定要被你吃干抹净。”

    “你觉得她是直肠子？”

    “不然呢？”

    苏红笑起来：“直肠子在纽约之秋是无法生存的，你觉得她活得怎么样？”

    蒋凤瞥了苏红一眼，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她确实觉得尚玫很古怪，说她单纯吧，可是对于纽约之秋的适应实在十分迅速。可要说她是那种白骨精型的女人，从打扮言谈举止各方面，和白骨精相比就像是地球的南北极。

    她并未想到，这个比喻有着微妙的隐喻。地球的南北极虽然相差甚远，可是却有着极为相似的环境。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两者间有趣的异曲同工之处。

    等她走到门口，又听见身后苏红的声音传来：“她会变成我的。”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不用回头，她也能说出坚定的反驳：“她也许像你，可是我永远不会让她成为你。”

    “少来了，她不会和你一样顽固的，还坚守着我们那位‘老师’的地方。”苏红转过身，望向如洗晴空，“你啊，就是太死脑筋了，所以现在才会混成这样。”

    “那你为什么要把尚玫送来我这里？”

    “因为你是最优秀的。”苏红沉默了几秒才答道。

    “可惜了。”蒋凤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淡淡地道，“你也曾经是最优秀的学生。”

    尚玫只听到了前面的话，也未向任何人提起，背后嚼人舌根子不是她会做的事，况且这件事也与她完全无关，暴人隐私是没有意义的。

    奖励在进入十一月时终于发了下来，不仅有双倍的奖金，在员工大会上还得到了上级主管的点名表扬——当然这个名是“第一行销策划部”——商场对于能够表扬这个部门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高级主管以及各品牌主管们也份外的配合，对于她们极尽褒奖之能。“第一行销策划部从没如此风光过，自从成立以来”，蒋凤这样说时，表情颇为五味陈杂。

    入冬大会在顶楼巨大简朴的会议室举行，看起来与学校的会堂没什么不同，只是四处摆放着的精致瓶花，点缀出几分优雅的气息。入冬大会名义上虽然是员工大会，可是谁都知道是另一码事。

    “圣诞元旦之后，就是春节。这可是一年中最大的销售旺季，没有之一。”第一策划部全体人员缩在最后一排，借着黑乎乎的灯光，和巨大音响的掩护，小声地闲聊着，“所以说这个大会，名义上是一回事，可是实际上就是动员兼威胁大会。”

    “威胁？”尚玫第一次在会议上听见这种词，觉得喜感十足，“威胁谁？为什么威胁？又用什么威胁？”

    “威胁我们。威胁我们是因为商场需要一个良好的年终，哦，不对，是开门红。去年盘点已经过了，现在商场需要的是一个漂亮的开年业绩。”赵蓉讲得头头是道，“用什么嘛，你很快就能听到了。”

    此时主席台上终于轮到了苏红发言。处于这种场面，尚玫才发现，苏红的头上，也仍然压着数座大山。就像苏红在她入职时说的话一样，比苏红职位高的不是没有，只不过她见不着而已。遗憾的是，那位神秘的大老板仍然没有出现，这令她想借机见一下宋子午的愿望落空。自从圣诞元旦促销过后，她一直想当面感谢他的提点，可是无论她去了多少次顶楼的小平台，都再也没有遇见他，他们之间的缘分似乎暂时失去了焦点。

    苏红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利益分红”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次的年终分红，我们将会不再采取双月工资，改为盈利分红形式。经过会议讨论，决定改为利率分红形式。一线销售员将会获得所售商场盈利的万分之一作为年终奖励，品牌主管将根据品牌自行所定奖励。各品牌在春节销售旺季之前上报预期销售表，达到预期销售额的明年宣传份额照旧。如果达不到，或者列出的预期销售额与商场所拟相差超过30的，明年将被削减宣传定额。”

    苏红的话音刚落，尚玫就听见江竹轻轻吹了声口哨，以嘲讽的口气说：“看来苏红已经是尝到甜头，直接把你绑上车了。”

    尚玫对于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便问道：“什么意思？”

    “商场盈利嘛，肯定是卖得越多越好。怎样能够卖得多，除了普通宣传企划和商品本身原因之类，剩下的就是看策划人员的本事了。像你这样，能折腾出钱来的，专柜小姐会爱死你的。”江竹的话里满是讽刺，想来以前没少受“上层女人”的气，“想来我们也没法快活了，上班时盯着的人要多起来了。”

    江竹虽然嘴上讲得如此刻薄，可是尚玫知道，这同事就是这脾气，心里恐怕这会儿正为着光明的未来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