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处理完再回家,此时正一丝不苟地工作中。千昼静静地翻阅着谷崎润一郎的《春琴抄》,由于时不时注意前面的人,读得有些漫不经心。
时间无声流逝。临似乎已经完成工作,收拾完东西,拿着书包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千昼见状匆忙站起,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四枫院临的衣服。
“临。请等一下。”
她以稍带急促的声音说,凝神注视着前桌的背影。
直挺的脊背显示出严肃认真的性格,但又散发出不容人接近的冷酷。
——就像自己。身为“奈良千昼”时的自己。
始终面无表情的临不发一语地等待千昼开口。
千昼微微蹙着眉,显出不解的柔弱神情——樱井爱莉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尽管对方看不见,但千昼似乎相当入戏。
她轻轻对着背对她的临说:“……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传来了临毫无感情起伏的清冷声音。
“矢野千代那件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千昼带上了自责的语气。
“你觉得自己做得过分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判断的标准。因为,麻希子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佐贺麻希子的事,我听逸树说了。”
“……嗯。”
“你,辛苦了。”
——听到了极其出乎意料的话。
“……诶?”
千昼发自内心地疑惑不解。
临慢慢转过身来。端正的面孔依旧如雕像般高贵而漠然。
——为什么?……“辛苦了”什么的……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有点惊讶。”他以轻微的幅度动了动嘴唇。
“……唔?”
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地,临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挑起千昼的下巴。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身子稍向前探。
——如羽毛或者花瓣的触碰般。落在千昼的唇上,一个轻盈的吻。
“我没有生气。”他的唇移到千昼的耳边,以前所未有的轻柔声音说,“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好像要掩饰害羞般,临把手伸到后边便拿起已整理好的书包,没有看千昼的表情地向外走去。
伴随一声平淡的道别,临消失在教室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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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昼始料未及。
呆立在原地的她,像是暴露了内心的真实一般——睁大着眼睛紧盯着前方,相当惊愕的模样。
圣体颂的欣赏*
“呐,里佳,周末有空吗?”
第二天早上,和昨天的精神状态没差的里佳一坐到座位上,千昼便若无其事地问道。
“……诶?”
友人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后又失措地别开目光,发出僵硬的笑声。“呃,怎么啦?爱莉你有什么计划……吗?”
“看来是有空啊。”千昼微微笑着说,“周末一起去教堂吧?我有熟人在唱诗班里。”
“……教堂……吗。”
“嗯。相信一定是非常棒的圣歌。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周末早上七点半,你知道那里吧?”
“当然……你以前也带我去过嘛。”
无法拒绝的里佳勉强地笑了笑。
——这样就行了。
原本应该是和逸树单独两人去,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处理里佳的事情更重要些。
——四枫院临……
虽然明显看得出里佳喜欢他,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看,邀请他同去不太妥当。
而且……
*
「万福,真实的肉身,
生于的玛利亚童贞,
饱受苦难,
成为牺牲,
十字架上为人舍身,
肋旁被刺伤
水和血流淌:
为我们先尝
死亡的刑场……」
礼拜天的祝福礼时,教堂的唱诗班演唱着由莫扎特谱曲、以德语演唱的《圣体颂(ve verum corpus)》。氛围肃穆而安详,予人救赎般的温柔。
千昼静静倾听,有时看向身边的里佳,她稍微侧着头凝视着前方,认真听着圣诗,同时又像是在深思着什么一样。
尽管心怀疑惑,但这一次的邀请的确起到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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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从这天之后,里佳渐渐恢复正常。
***
——苏珂把一张纸夹进一本厚书中。
捕捉到那一瞬间,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因为她一系列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藏东西一般,我不愿用“鬼鬼祟祟”之类的词,我觉得这些词和她一点儿也不搭。
可是,为什么苏珂要这么做呢?
那一张纸,也许是一封信,为了保存起来,大可以放进柜子里,有什么必要放进书中呢?
苏珂一如既往地和我生活着。读书,弹琴,干家务——这样的日常虽然平淡,却令我无比幸福和满足。在家里弹的是无法表现强弱的拨弦古钢琴,音乐教室里的则是华丽大气的三角平台式现代钢琴。
……嗯,我的确是对钢琴印象太深刻了。
当苏珂出门工作,而我一个人待在家中,和往常一样打扫房间,站在了书房里那摆满厚重书本的巨大书架前时,我的内心正处于挣扎之中。
脑海里反复回放起苏珂藏东西的画面。我犹豫着要不要翻开那本书一窥究竟。
连续好多天过去,终于在某一天,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本书的位置。
当取下来时,我深受震撼。
那是英国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代表作,《呼啸山庄》。
和逐渐成长的自己现在的看法不同——尽管这部小说在全世界享有盛誉,但当时年幼的我对它完全欣赏不起来。
作于英国社会动荡时期的《呼啸山庄》反应着时代的特征,阅读这部作品,我总会感到大脑混乱不安,为剧情的错综复杂和字里行间的狂乱情感而反感地皱眉。
苏珂了解我的脾气,因此好好地把它收了起来,不再让它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然而,为什么苏珂要把那张纸放进了这本如此特殊的书本当中?
我无法抑制好奇与激动的心情,又像是预感将要被我触摸到的真相的可怕之处一般,内心充满了沉重。
那是一封回信。
***
里佳的失落
“爱莉,这道题你会吗?”
千昼接过里佳递来的讲义,思忖片刻便说道:“嗯……比起你这个方法,用导数法更方便。”
里佳一脸难过地趴在了桌上,“呜,我对导数法什么的不擅长了啦……”
“我来给你写一下具体的过程吧。你再慢慢消化。”简单地说完,千昼便拿出草稿纸以工整字迹刷刷地写下计算过程。
沉默片刻,里佳慢慢地抬起头,散乱的头发稍微盖住了她眯细的眼睛。她直盯着千昼认真思考的侧脸,隐蔽在刘海之后的双眉微微皱起。
——又是这样……吗?
——为什么又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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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星期六在音乐厅,我们乐团有一场小型的公演。巴赫的《大键琴、小提琴、长笛和弦乐协奏曲》,其中的长笛是我负责的。要去看看吗?”
前桌的四枫院临侧着身子,以平淡的声音说,他给千昼和里佳递来了两张票。
“诶~公演啊……好期待。”
“巴赫……吗?这首我倒是没听过。”
“小调,bwv1044,为长笛作的协奏曲只有这一首。”
“原来如此。”
“嗯,那我先回去了。”
千昼“嗯”地应了一声之后,他便拿起皮革包往外走去。
满心欢喜地将一张票像宝贝般双手拿着的里佳目送临的离开,然而接下来却略感失落地低下了头,把票收进笔袋中。
*
“……爱莉真的,好厉害。”
解决完又一道数学题,里佳微微笑着说,言罢又自叹不如地叹了口气。
“诶?”
“越来越聪明了啊。虽然休息了很久,但是什么题都懂,过程全都一清二楚,简直都和四枫院的程度差不多了……”
千昼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
里佳托起下巴,映入千昼眼里的同桌的侧脸显出悠闲的、回忆过往似的表情,“……以前的话,我们两个一样是笨蛋啊,老是得向前面的四枫院请教。有的时候你虽然题目会做,但是也总没法表述清楚,你就会拜托四枫院讲给我听……啊啊,怎么说,好像已变成非常非常遥远的回忆了……一定是你太久没来上课的原因吧。”
里佳终于再次露出极其勉强的笑容。因为本来就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这样的表情也令人格外心疼。
“这样,有点奇怪啊……”
“——里佳。”
“嗯?”
“……对不起。”
“啊,有什么好道歉的嘛……”里佳用勉强装出来的开朗语气说着,别过了脸。
千昼没有再说话。
目光移动,继续把注意力放回书本上,抬起一只手臂托起朝向里佳这一边的侧脸。
慢慢地勾起微笑。
——一定是你对四枫院临太喜欢、樱井爱莉也太温柔的原因吧。
她温柔到对你喜欢那个即使是她的未婚夫之一的四枫院临的事情心知肚明,不动声色地为你制造接近他的机会,这样的程度。
而你,喜欢他到连这样的小事都会耿耿于怀的地步。
应该说,很是佩服你的少女心全开吗?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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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个人,还真是一件无聊透顶又麻烦诸多的事。
猎奇的死法
“喂,听说了吗?”
“什么什么?”
“那个矢野千代的事啦……”
“我看过报道,这个人后来死了。”
“喂严肃一点!”
“——诶!!”
“什么嘛,这个流行句本来就是要制造严肃氛围的……”
“你们别说些有的没的,赶紧!重点!矢野千代!”
“为什么会死?自杀还是他杀?”
“貌似纯属意外。”
“啊,话说回来,那个死法真的是……”
“猎奇。很猎奇。”
“到底什么样的啦?!”
“类似于车祸。”
“车祸?——喂,这梗是不是太老了。”
“你不要这么有娱乐精神行吗?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还谈什么新不新鲜……”
“完全不老。那种死法……啧啧啧,你绝对想不到的。”
“听说当时同车的所有人不是呕吐就是昏厥……”
“……这事儿……你们会不会觉得有点诡异啊?”
“什么?”
“矢野千代前阵子不是得罪了樱井爱莉吗?……”
“那又有什么联系?”
“你们没在现场吗?那个时候,樱井爱莉看起来超恐怖的……”
“哇!我有印象!”
“我是有在论坛上看到视频啦……”
“一副诅咒你的阴森模样……看了那一幕,我当天晚上真的做了噩梦!”
“没这么夸张吧……”
“可是樱井爱莉真的太反常了啊。还说了什么‘下地狱’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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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矢野千代是被咒死的?”
“喂不要随便乱说啦!”
“……你不就是想表达这个吗?”
“那也不要那么大声!传出去就惨了!”
“你放心吧,这么大一件事,全校都在传了。”
“诶,是吗?”
“嗯。”
“……”
“……话说,你们还没说到那个猎奇的死法诶。”
“……”
“……头。”
“什么?”
“头掉了。”
“……啊,哈?”
“被撞掉了哦……一瞬间的事。”
*
“传开来了。事情很严重。”四枫院临虽然一如既往地紧绷着脸,但却要比平时冷峻得多。站在窗边的两人,在旁人来看不过是在进行着日常的对话,再者为四枫院临散发出的慑人气息所顾虑,因此没有人会上前打扰。
“呵……”如涟漪扩散开般展露出平静的微笑,双眉亦随之舒展。间桐逸树像是在聊什么轻松话题般回应道:“你觉得有必要遏制吗?”
“情理上应该这么做。”
“葵都没什么动静,用得着我们出手吗?”
“他最近有点不正常。”
“嗯……的确也是。”
“你不想做些什么吗?”
“——你不觉得静观其变更有趣吗?”
“……”
间桐逸树转身面向窗外,双手放在窗沿上,托着下巴凝视外面的风景这样的动作显出他此刻心情的闲适。“事到如今,你难道对她不感兴趣吗?”
“……与我无关。”
“那个人可真是厉害啊……但是,果然还是我们的爱莉最好了——被蒙在鼓里的葵真是很辛苦。”
“听不出多有良心。”
“嗯,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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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决心*
她也觉察了。
席卷全校的猎奇事件,她不可能没有发现。
因为那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所以她对矢野千代的死并没有什么感觉。是的,看上去十分感性的她在很多时候其实异常冷静,近乎无情。她坦率地承认自己这一点,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沾沾自喜。
不过,也不能说这件事和自己毫无关系。
伴随此次事件而悄然掀起的带有迷信色彩的黑色谣言,就和与自己十分亲密的一个人有关。
……实在是令人放心不下啊。
胸怀着深深的无奈,她下定决心,自己也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作为好友的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
——她看上去好柔弱,可在某个时刻却极其可怕。她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了。
对于这一点,她曾经有所顾虑,并且一度感到绝望。
但目前看来,对方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甚至与此相反。
她将自己的内心安定下来。
……既然这样,她也必须好好回应这份友情才行。
身为朋友,该做的,她会一一尽到。
需要娱乐,需要调侃,也需要谏言。理想的友情就是这样,因此完美主义的她全部都要做到。
*
一切行动的核心是——
维护利益。
***
咬文嚼字许久之后,我把那封信放了回去,书也重新塞回书架。我的心情异常平静,但也许那是因为心理活动太过激烈反而变成这样了吧。
大概看懂的是,苏珂那个曾经失去的孩子似乎有了消息,这是一位远方的朋友告诉她的。苏珂无论如何也想要让自己的孩子重新回到身边。由于目前家里经济情况不济,无法同时供给两个孩子的生活,因此苏珂打算把孩子接回来,然后再把我,卖给人贩子。
我又继续仔仔细细地观察起苏珂来。
但是,和在我发现她的秘密之前一样,苏珂根本一点儿反常都没有。
在那之后,我便常常思考,为什么苏珂在做出那种打算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与我谈天说笑、悉心照顾我呢?并且更重要的问题是,就算是把我卖给人贩子的这种事,她也觉得无所谓吗?
——果然,我还是无法替代她的亲生孩子在她心中的地位吧。
温柔善良、心细如发的苏珂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我真的是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仔细想想,的确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明明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我懂什么世事呢?
幼稚不堪的我精心构筑起来的所有的自信乃至骄傲,在触碰到苏珂的秘密之时便开始崩溃瓦解。
短暂的时间内,我心中剧烈的难过和痛苦,渐渐转化为沉重的遗憾和巨大的屈辱。那种心理的变化,就如同黑色的潮水侵蚀岸上城市一般,翻涌着,翻涌着,逐渐将我的内心包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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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名和卷介绍都包含剧情的提示,请稍微注意一下。虽然现在只有第一卷。】
【几章之后开始真-虐情节,请看rn校园小说习惯了的妹子们做好心理准备。】
赌
——毕竟那个人是樱井爱莉。
她举手投足的优雅高贵令人艳羡。她天生便有的柔弱气质使人怜爱。她的笑容就如纤巧的染井吉野樱,沐浴于晨光之下,摇曳在人们心间。
在黑色谣言四起的现在,她也依然若无其事,以最为清新脱俗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没有人胆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