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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风云:脸谱-第17部分(1/2)

    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静静地看在一边看着朱自强慢慢地把头凑到五花肉耳边,轻声地叫道:“妈,妈,二哥来看你了。”

    五花肉的深陷的眼皮动了动,猪肝一手捂着嘴,膝行到床前,另一手紧紧地抓着母亲,压低嗓声努力不让自己的哭腔透出来,他还记得老妈这辈子最恨男人流泪:“妈…呜…我是猪肝……我我…来看你了……”

    五花肉终于睁开了一丝眼睛,慢慢地看清了,看到身子矮壮得像头牛一般的猪肝,五花肉的嘴角艰难地扯动着,这就是在笑了,朱自强对猪肝道:“妈看到你来了,高兴,她在笑呢。”

    猪肝扑到床边,另一手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哎哎,妈,是我,猪肝儿,妈,你怎么样了?”

    五花肉此时精力慢慢回复了一些,眼睛可以半睁了,猪肝握着的那只手明显地动了两下,朱自强伏过身子,把耳朵凑到五花肉嘴边,然后对猪肝道:“妈有话跟你说。”

    猪肝急忙爬起来,根本就顾不得拍打裤子上的灰尘,也学着朱自强的样子把耳朵凑到五花肉嘴边。

    五花肉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这会儿能看到猪肝,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声如蚊蝇,断断续续:“…肝……三…儿上…大…学……你你……供……别惹……事……”

    猪肝拼命地点头:“嗯嗯,我知道了!我会的!你尽管放心!”

    五花肉的眼珠艰难地转了几下:“…我…要……和…你…爸…在…起……”说完就闭上眼睛,枯涩的眼角溢出一滴浊泪,正在这时门外响了吵闹声。

    “四姐哟,我四姐在哪儿,四姐,你在哪儿……”

    “老四老四,唉哟,老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六个舅舅、两个姨娘、还有那些舅妈、姨父、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一下子小小的病房就涌进了几十个人,拥挤不堪,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女人们大多在抹着似真似假的眼泪,男人有的低着头,有的一脸焦急,有的在出主意怎么医治,朱自强透过人丛,一眼就看到了最外边的猪脑壳。

    此时的猪脑壳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身材早没了昔日的肥肿,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不知道盯在什么地方发呆,朱自强咬咬嘴唇,没再说话,他此时多想把这些亲戚全部赶出屋外,可是不行啊!

    五花肉看到自家兄弟妹妹们全部来了,精神突然振作起来,眼睛一个个地看去,有她从小背大的六弟、七弟,有她供养上学的八妹小弟,也有当官的二哥,做生意贼精的三哥,还有一直以来最厚道的大哥,还有那些子侄们,有的眼含热泪,有的一脸漠然。

    朱自强心里一动,轻声说道:“各位舅舅舅妈,姨娘姨父,我妈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现在医院方不停地催钱,老实说,我妈之前已经欠了一千多,在座的都是我妈的亲人,就当我向大家借吧,能不能暂时先借点钱让我妈挺过来?”

    房间里随着借钱的话声出来,马上就安静下来,哭声、呜咽声、还说话声全部停止了,除了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就这样僵了起码半分钟,武正木干咳两声说道:“我提议结了婚的每人给两百,没结婚的给一百。”

    朱自强的八姨武正宁马上出口反对:“二哥,你是堂堂的教委主任,你跟二嫂是双职工,现在负担也不重,怎么着也得表示四五百吧,跟大家平摊说得过去吗?”

    三舅武正水,供销社的会计,此时也出声支援:“是啊二哥,每年老四往你家送的东西最多,现在落难了,你怎么看得下去?”

    这话一出,房间马上就吵嚷起来,朱自强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其实这颗心早在从狗街搬到县城时就已经死了,住在街边的母子俩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亲人的救助,哪怕是再苦再累,母子俩都咬牙硬撑,包括猪脑壳在内,只会觉得他们母子俩丢人现眼,每次听到五花肉打招呼的声音,一个个就像见鬼了一般。在街上对面碰到,实在是避不过了,只好勉强地问声好,然后找个借口飞快走人。朱自强明白,做为一名小贩,作为社会构架中最底层的一部份,总是让人难以用平等的太度相待,所以他早就不跟任何武家的人打招呼了。

    “各位长辈,要不,大家到外边商议一下,我妈需要休息,这里空气太闷了!”朱自强再次轻声说话,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变化,这些年他说话的方式大都从自己母亲身上学,看似轻描淡写,听着却让人不容抗拒。

    猪脑壳看着这个三年前给自己两脚的家伙,心里暗叹,他又长大了!

    果然朱自强的话音一落,众人逃一样的出去了。猪脑壳没有走,他来到床边,看着五花肉,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敢肯定两个弟弟如果明白真相后绝对会把他撕成碎片。

    谁知道五花肉这时竟然能开口了:“朱…同志好!谢谢你来看我!”

    这句话一出来,哪怕他是个畜生也该动容了,可是猪脑壳非但没有任何一丝变化,反而微笑着说:“妈,你放心养病,我会承担你的医药费的。”

    只有猪肝不明白老妈跟猪脑壳唱的是哪出,怎么叫朱同志呢?五花肉的嘴角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我早就托人办好了断绝母子关系的手续,朱同志,你不要再叫我妈,我怕…怕你也把我卖了!”

    猪脑壳的眼神极为怨毒地看了母亲一眼,朱自强冷冷地说:“你走吧,场面上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去继续你的升官发财梦,这里,不需要你。”

    猪肝瞪着一双红眼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朱自强再次冷若冰霜地看着猪脑壳:“如果你再不走,别怪我动手了……”看看一脸不屑的猪脑壳,朱自强冷笑道:“你不信?我打了你还能让你臭名远扬!走吧,我的忍耐有限度。”

    猪脑壳咧咧嘴,转身走了。猪肝刚要冲去抓他,朱自强一拦住他:“别管他!”等猪脑壳走后,朱自强拳头都已经捏得发青了,五花肉再次闭上了双眼,朱自强看着一脸茫然的猪肝,正要开口把事情说出,几个舅舅再次走了进来,大舅武正金手里拿着一叠十块的钞票,满脸悲切地说:“猪尾巴呀……这是舅舅们的一点心意,这个……钱不多,你先拿去解决困难,随后……嗯…随后我们再想办法,啊?来,拿着。”

    朱自强微笑着把钱接过手,非常礼貌地说道:“谢谢大舅,你们真是太有心了,唉……危难之时,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哇。”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洛永已经结掉了欠下的医药费,也不晓得猪肝身上有多少钱,他这么做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权当作帮老妈收债吧。

    武正木面无表情地说:“钱暂时先凑出这些,随后我们会想办法,你也快高考了,现在猪肝回来,要抓紧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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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自强点点头,武正木走到病床前柔声地说:“老四,我们先走了,别有什么思想负担,好好养病,明天我再来看你。”

    五花肉闭着眼睛点点头。随后几个舅舅每人来叮嘱几句,病房里只留下兄弟俩和洛永。

    “自自强,那个,我已经那个了。”洛永还是没办法克服口吃的毛病,可是他的神态让朱自强转眼就明白了:“你已经把医药费结了?”

    洛永点点头:“嗯,结结了。”

    朱自强点点头,兄弟间没必要说什么感谢!等五花肉渐渐睡着后,朱自强对猪肝招招手,示意洛永暂时看着。

    兄弟俩出门出,朱自强把手里的钱清了一下,四百!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看着猪肝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不是谈事的时候,时间来不及了,你身上有多少钱?”

    猪肝怔了一下,道:“马回子给了我一千块。”

    朱自强皱着眉头道:“这样的话只有一千四,不够啊,你马上去狗街,把吴老爷的院子卖了,记住,里面收藏了些书画,在堂屋的方桌下面,我让洛永跟你去,把书画给我搬下来,房子卖掉,你不用下来,就在爸爸的坟边请人修新坟,还要买棺木,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事情要越快越好!”

    第四十九章 后事

    猪肝听到这话,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说哪样?修坟买棺?啥子意思!”朱自强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集中精神,整理自己的思绪:“二哥,妈不行了!她得的是癌症,晚期肠癌!说不定就是这两天的事,如果再不把后事准备好,到时候谁他妈帮咱们啊?你也看到了,老妈病成这样,那些舅舅就像挤奶一样给了四百块!四百块!这能做什么?老妈欠医院一千多,洛永一声不吭的就给结了……好了,现在你给我马上去准备,最多两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也好,妈落气的时候一定要全部准备好,我不允许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听清楚了吗?”

    话说到最后朱自强狠不得是吼出来的,虽然音量不高,但是其中透出一种让人不容反抗的气质,这种气质不是凶残也不是霸道,好像他说的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他的命令本来就应该去完成一样,至于为什么?好像不重要。

    猪肝点点头:“放心,我马上就去,老三……你一定要让妈撑住,等我回来看她老人家最后一眼,妈妈……太苦了!”

    朱自强转过身就走进病房:“赶快去吧。”五花肉倒下后,朱自强每天都要替母亲换洗裤子、洗身子,从开始的生硬、羞赧到后来熟练而体贴的侍候,对于母亲,朱自强觉得这一生恐怕来不及再为她做点什么了,洗屎倒尿换衣裳,虽然朱自强是男的,几个月下来,依然没有半点反感。

    进去给洛永把事情说了,病房里只有母子俩人相对,不过一个昏迷着,另一个却痴呆着,在这一刻,朱自强觉得生命是无比的脆弱,就像小时候看到人家生孩子一样,无论你是帝王将相也好,乞丐流氓也罢,都是从女人的跨下钻出来的,而人死也就像当年河滩上的死刑犯,脑溢血去世的父亲和现在奄奄一息的母亲,人这一辈子不在于要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关键是在临死的那一刻能无怨无悔,就像钢铁是怎么炼成的那段经典语言!

    是啊,无愧今生,无悔今生,可是又有多少人做到呢?父亲临死的时候骄傲儿子考了全县第一,可是转头间,却撒手人寰,母亲含辛茹苦供养自己上高中,可是一场投毒风波却将最后的依靠无情地、彻底地击碎!

    人都是在不停地追逐利益,是的,利益!大哥为了钱六亲不认,拼命钻营,二哥为了钱伤人致残,那些舅舅们为了钱,生死不顾,钱啊,真是好东西,怪不得有人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可是这钱能带进棺材吗?带不去又怎么了?生前可以锦衣玉食,可以让自己、亲人过着优越舒适的生活,那些所谓的亲戚只会对你笑脸相迎!

    是啊,有钱多好,有钱的话,老妈就不用躺在这里受尽折磨,也不用再遭受邻居们的白眼和欺凌,不用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摆出一付同情怜悯的嘴脸!朱自强在心里暗暗自责,为什么没本事照顾好家人?为什么没有能力让妈妈过上安逸的日子?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钱,真他妈是王八蛋

    “自强,我给你带饭来了,吃点儿吧。”

    朱自强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杨玉烟,五花肉住院的这些日子,都是杨玉烟做饭送饭,杨少华也来过几次,悄悄地给杨玉烟塞了两百块,这些朱自强都知道,只是他不想在嘴上说什么,欠下的早晚要还。

    朱自强摇摇道,轻声叹道:“先放着吧,洛永和我二哥来了,玉烟,不用管我,你先去上课,还一个月就高考了,抓紧时间!”

    杨玉烟早在暗地里流干了泪,她不想让朱自强再为自己担心,看着心上人一天天地消瘦,那种折磨也是一种痛苦啊。“自强,多少吃点,你总不能让伯娘看着伤心吧?”

    每次都是这样,杨玉烟只好用五花肉来压着朱自强吃饭,她能说你为我想想好吗?她说不出口,是的,她深爱着朱自强,哪怕是要割下她身上的肉,她也会毫不犹豫,可是从小到大,她知道朱自强明白她的爱,负出是甘心情愿的,爱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朱自强专注地看着玉烟,那种眼神就像要看到玉烟的内心深深处,就像要把玉烟永远地留在心底,玉烟喜欢这样的朱自强,喜欢这样的注视,喜欢这样什么都不说,但是爱在心口蔓延的满足。

    “玉烟,我爱你!”朱自强轻轻,声音无比柔和,就像在念一句诗,唱一支歌,或者说是一个信徒的祷告。

    杨玉烟痴了!呆了!傻了!这么多年来,她不就是等的这句话么?低下头,一串水珠溅起满池波纹,心内的涟漪阵阵荡开,此时,她多么渴望朱自强能拥她入怀,那么,即使世界为之毁灭,光明为之消失,她也会知足而笑,幸福而亡。可今天朱自强怎么突然就说出这句话来呢?朱自强自己也不明白,他觉得这句话放在此时此刻是最恰当的,当所有的恩情累积到一定的时候,总要有个地方渲泻出来。

    许久许久之后,杨玉烟觉得自己的魂飞回来了,她低声回应道:“我也爱你,一直……”

    朱自强心里充满了温馨,他比眼前的少女多了几分恋爱的沉着,但是玉烟带给他的感受却是甜蜜而满足的,李碧叶只能让他勾起对女性的好奇,无论是身体或是感情上的好奇,但也不是说不爱李碧叶,只是那种爱,多了几分生理上的欲求,少了几分精神上的相融。

    走到低垂着头的少女面前,朱自强用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凝视着这双从小看到大的黑眼睛,如果这是一片大海,那么,我愿意是一叶小舟;如果这是一缕阳光,那么,我愿意是一树嫩绿;如果这是一地鲜花,那么,我愿意是一滴晨露。爱人呵,这一生,我要用多少的柔情来回报你的爱?

    朱自强轻轻地把手搭在玉烟的肩头,微一用力,已将她拥入怀中,幸福是什么滋味?酸酸咸咸的,甜甜蜜蜜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靠着他坚实的胸堂,这辈子……够了!

    杨玉烟含着泪水的眼睛轻轻闭上,娇嫩的脸就像开放的桃花,嘴里喃喃地说:“我爱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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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花肉早已经醒了,她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情景,一脸的满足和幸福,儿子长大了!一阵痰意上涌,她忍不住有些厌恶自己,但还是不小心咳嗽出声。

    被惊醒的年青恋人陡然分开,朱自强脸一红:“妈,你要喝水吗?”五花肉眼里溢满了笑意,转动眼珠看着杨玉烟,姑娘的脸好红好美啊,三儿真有福气,接着天突然就黑了,耳边传来朱自强惊惶的叫声,五花肉在心里轻声念叨:天黑了,妈妈要走了,孩儿要上大学……

    医生经过一个小时的抢救,最后只能无比抱歉地对朱自强宣布:抢救无效,病人已经去世!

    朱自强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那一分钟,悲痛还是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仿佛小时候第一次游泳,四周全是水,无尽的水,没有声音,没有光明,所有的一切都好遥远,一阵阵窒息涌上心头,各种纷乱的镜像在大脑里支离破碎,儿时的鸡蛋饭,母亲单薄却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一句句夹带脏话的亲昵笑语,妈妈,儿想对你说,等我将来工作了让你好好享福,让你抱着胖孙子,幸福无忧;妈妈,儿想对你说,等我长大后,给你买把最舒适的摇椅,再给你建个最漂亮的厨房;妈妈,儿想对你说,儿要带你到长城到海边到草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妈妈……你为什么不给孩儿一个机会?

    泪水无声地滑落,始终保持着一个永恒的姿势,仿佛一直以来这个少年郎就坐在这里,而他的泪水从了无生气的眼中不断掉下,没有哭声,没有叫喊,心里渴盼的奇迹也没有出现。

    杨玉烟紧紧地抓着朱自强的手,可是手心为什么那样冰凉!玉烟别过头,一块白布掩盖了五花肉了无生气的脸宠,这一片小小的白色就阴阳两隔了么?玉烟看着朱自强,轻轻地说:“自强,别哭……”可是自己的眼泪为什么止不住呢?

    一位护士走了过来,轻轻地拍拍朱自强的肩头:“节哀顺变!你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要赶紧想办法操办后事了。”朱自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现在只是在不停地怨恨自己。